美國境內鴉片戰爭,其中一個要角就是這個「止痛帝國」的Sackler家族,被稱為「穿著禮服的毒販」
「先講求不傷身體,除非傷人身體可以賺大錢」— 脫口秀主持人 Stephen Colbert 對塞克勒家族的嘲諷
(”First, do no harm. Unless harming is incredibly profitable.” — Stephen Colbert on The Late Show)
看完整個故事,我最終的感想是「不可思議」。過去20年來美國已經超過數百萬人死於藥物過量,而其中最大的就是以鴉片為基礎的藥品(opioid)。當美國政府灑了大把經費「向毒品宣戰」,誓言掃蕩街頭黑道的毒販,也讓不成比例的人們進了監牢。殊不知,醫院診所的醫師們開始大量開出這些鴉片類型的止痛藥給一般就醫的人。人們所相信的醫生,相信的FDA (食物藥品管制局)流程,相信的藥廠公司,竟然這個成癮氾濫的推手。不但不用負任何刑事責任,還可以光鮮亮麗賺大錢。
20世紀初期的第一代, 有著不可思議他們的野心。Arthur Sackler 、Mortimer Sackler、以及Raymond Sackler三兄弟,就像是典型紐約猶太裔的孩子,從小環境艱難並且處處面對反猶太歧視。父母期望他們當醫生光耀家族名譽。三兄弟也都非常的爭氣的考上醫學相關的學校。大哥一直對於精神病患的醫療有非常濃厚的興趣。當時對於精神疾病的了解非常有限,大概就是關起來集中管理,甚至常常是用電擊的方式來「治療」。但此時有一派嘗試用化學(藥品)的方式治療,而一邊在醫界,又斜槓買了一個廣告公司的大哥,發現推銷鎮定劑,只要加以包裝和行銷,就可以創造巨大的銷售額。他們就這樣結合醫學背景與行銷廣告,賺了大筆財富。此時以大哥為首的兄弟們開始瘋狂收集藝術品,更大方捐款給博物館、藝術館、還有常春藤名校,條件是把”Sackler” 的名字用於這些場所或是獎學金。許多不可思議的要求,好像他們想透過這個方式讓自己永生不死在這個世界上。這讓我想到想要長生不老的秦始皇,還有亞歷山大大帝。或許人類最極致想要把自己變成神的赤裸野心,不分時代種族都是那麼的類似。但奇特的是他們總是刻意讓家族名字與財富來源的企業Purdue Pharma 明顯切割。人們只知道他們很有錢但卻不知道這個神秘家族財富是哪來的。
二戰後的第二代,有著不可思議的貪婪。二哥的兒子 Richard Sackler 跟伯父Arthur 一樣是個行銷天才。他覺得止痛藥只用在癌症末期的病患,實在是太小的市場了。當時正值二戰後許多傷兵的回歸,病患有各式的疼痛,不正是需要一個對策嗎?對於這種類鴉片的藥品,關於成癮的疑慮聲音是有的,可是想要大展身手的Richard管不了這麼多,開始無止盡的打擦邊球,用一些模凌兩可的字眼包裝,買通FDA的官員,贊助醫療研討會讓醫生為藥品背書。一開始市場覺得找到這個神奇的藥物是他們人生的轉戾點,甚至為Purdue Pharma 拍攝見證影片。大賺錢的Richard Sackler 加碼推廣,擦邊球也越來越誇張。在醫療刊物中找醫生置入行銷,公司內部關注藥品的「個性」要用什麼方式包裝,對於警告用語模糊帶過。當有人發現藥效越來越多而且斷藥極為痛苦時,他們發明「類成癮」這個說詞(不是成癮,只是你的疼痛回來了,所以要吃更多藥!),還找了醫學教授專門為這個寫論文。公司內的業務人員獎勵制度也是極度猛烈,有各式教導如何說服醫生的說帖,公司一年光是花在請醫生吃飯就好幾百萬美元。如果不看他們的西裝和醫師袍,其實整個流程幾乎跟販毒非常類似。此時黑市裡的交易也是火熱的流竄著。許多只是身體疼痛找醫生的人,開始服用,不幸成為這個鴉片藥品的奴隸。各種家庭悲劇逐步出現在美國各地。其實一名 Sackler 二代也因藥品成癮而跳樓自殺,但整個家族直接當成沒有這個人輕輕帶過。
第三代展現了不可思議的切割。因為美國各州開始起訴Purdue Pharma,而且越來越多人發現Sackler 家族是這個藥廠背後的主人,所以努力切割神隱的Sackler家族不得不出來面對。他們從頭到尾否認做錯任何事情。他們最常用的比喻是槍枝 「槍本身是無害的,是扣板機的人的問題!藥品本身是中性的,是那些成癮者本來就是有問題的人!」一開始在法庭上他們描述自己是受害者。後來許多揭露的內部文件,更是讓人看見他們如何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沒有把輿論管理好」導致的,並且話大把銀子請厲害的律師,還常常是相關公部門退役後的律師還有前紐約市長。在許多法律攻防戰中直接找到對方的老闆或是敬重的法律前輩施壓。數十年的時間,有幾個和解被他們當成花錢消災,有幾個記者報導和出書都被他們搓過去。直到過去5年,許多受害著的親友鍥而不捨的討公道,幾位檢察官不吃他們施壓的那一套伎倆,還有媒體老闆不接受摸頭收買,在COVID 疫情期間開始有許多公聽會。也因為是線上,讓他們首次必須面對受害人家屬。書本出版之前,他們打算透過讓公司破產的方式,讓所有訴訟一併取消(其實剛好藥品的專利年限也到了)。甚至他們還建議讓Purdue Pharma 變成公共信託企業,來贊助對抗藥物成癮 (用銷售鴉片藥物的利潤來贊助戒治?),順便讓他們脫手時再賺一筆!在今年三月份的時候,判決出爐是Sackler家族必須支付60億美元和解,這也是今年美國最大的訴訟案之一。
Sackler 家族讓藥品行銷成為顯學,讓藥品變成一種貌似無害的產品。但就像是濾鏡開太強,強到原本的五官也認不得了,醫學用語和警語變成各種形容詞。他們騙了全世界,而且似乎對自己的謊言也深信不已。我不禁想,我們真的很容易把同溫層加厚保護那些深信不疑的謊言。生命中有人能對我表達不同意見,能夠跟我say no,能夠指出我的盲點,真的是該好好感恩的事情!
Opioids: Last Week Tonight with John Oliver